放小鞭儿
● 董志勇
滨海新区禁放、限放烟花爆竹,让笔者不由想起孩提时代在故乡蛏头沽放小鞭儿往事。
故乡是一个偏僻小渔村,渔民出海打鱼,搪风打浪,忌讳颇多,按理儿说应该与鞭炮、烟花有“不解之缘”,可是村中却极少听到鞭炮响,更别提放烟花了——就是过年,也没几个人“放鞭”(放爆竹,土语)、“放花”(放烟花)。那年头,人们不觉得放鞭放花会污染空气——故乡的夜空,经常缀满星星,白花花的,其中牛郎星与织女星隔着银河相望……下过雨,太阳一出,蔚蓝的天上,就会“出虹”(彩虹),几十层楼高大半圆,色彩鲜润,持续时间相当长!
乡亲们之所以不敢燃放烟花爆竹,是“怕失火”。
有史以来,村民做饭都是烧草。村后蓟运河对岸芦苇荡和村北边的“邵家圈”的芦苇,到了冬天长成,分别被国家和集体割下运走后,剩下烂苇子及大芦叶子,便免费供蛏头沽人拾取,名为“开圈”。社员们利用三天“放假”工夫,拼命拾够了草,灶台下全年烧的就都有了。不过,春节前夕,蛏头沽也整个成了“草场”:每家每户的门前窗下,都耸立起一个一个大草垛,离得都很近,人们行走之间,犹如士兵穿行在交通壕。呼呼海风,刮得草垛上干燥的大芦叶子飞扬,就往上面压东西、泼水……人们的都提到嗓子眼,个个一脸严肃,互相提醒道:
“呔,都多加小心啊,别弄个‘火烧连营’!”
“告诉你呀,别祸祸火,人命关天,水火不留情啊!”
遇有个别人在外面叼着烟卷,就毫不客气地警告:“我看你是拾粪的带剪子——绞屎(‘叫死’的谐音,土语,意为作死)!”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,虽说“闹个半红脸儿”(意为接近恼怒状态),但过后很快“理解万岁”了——都听老人们说过,蛏头沽早年着过一回大火,一孟姓大户四合院被烧毁,一下子就败家了。“四清”那年,有人在遗址上盖房子,挖地基,还出土许多清代的碗碴子呢……
然而,我们小孩子却“不搭理那一套”:一个叫来财的“孩子头儿”主意最正,他翻着眼皮说:“过年哪有不放鞭的?哪那么好就失火!”村里没有卖鞭炮的,他暗地里串联我们几个小伙伴,跑到十几里外的北塘去买。我们花上一毛多钱,专门买那种100头一挂的小鞭儿。到家后,不约而同,将小鞭儿拆成一枚一枚的,藏进衣兜。我们走在街上,用手在外边摁着小鞭儿,不放,心里也挺美。

随后,来到海边无人处,站在堤坝上,摸出一枚,点着,往黑海滩一扔。小鞭儿一厘米来长,圆珠笔芯般粗细,药劲也不大,那响声跟大人使劲拍一下巴掌差不多。加上大海辽阔,那点动静似乎也引不起大人关注——故此,每年我们都得以放上小鞭儿;一挂小鞭儿零零星星,往往能放到正月十五,有的小鞭儿捻子弄掉了,就从中间撅断“放滋花”……
那年头,我从来没见过大人放鞭炮,但在三十儿凌晨人们“请祖宗”时,听到村外的坟地里传来“咚——哒——”的声音,清脆、悠长,很点缀得气氛很是庄严……“是大人们放的二踢脚!”小伙伴中有人抢着喊。侧耳再听,却没响儿了——每年“共享”二踢脚响儿,从未超过一位数……
尽管如此防火,在我的经历中,蛏头沽的草垛还是着过两回:都是子夜时分,铜盆“当当当”敲得山响,“救火啊——”呼喊声,撕心裂肺——所幸这两个草垛都在村头,跟其它草垛离得远,凑巧附近都有大水坑,很快被人用大冰块“砸”灭了……
后来,我搬进城里。多来年,四周烟花爆竹“愈燃愈烈”:人们平时婚丧嫁娶、开业温居……都“叮咚五六”一番,过年更是“变本加厉”……
由于“攀比心理”作怪,过年时我也没少买烟花爆竹。儿子打小就对鞭炮烟花不感兴趣,我只好硬着头皮亲自上阵——不料,以放小鞭儿的水平,来放大鞭大炮,可出尽洋相……
故乡整体搬迁,乡亲们都搬进城里。当年的孩子头儿来财每年都花千八百“听响儿”。政府禁止燃放烟花爆竹,听说刚开始他也不“受应”(习惯,接受得了),还偷摸“我行我素”……
不久前又闻今年还是“不让放”,我宅居防疫不出门,闲来无事,就在微信音频里跟他逗趣儿:“咋样儿,老兄,‘金盆洗手’了吗?”
他一本正经地说:“说啥呢,我早就不放了!”
“那我在过年时,有时候咋还能听到一两声响呢!”
“你甭怀疑我!那管保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们放的……”他幽默地笑着说, “不让放咱就不放,咋也比雾霾强啊!唉,做梦都梦见蛏头沽当年的虹跟满天星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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